十年养老路，“迷路”的那些企业（四）

　　长峰医院烧出的“医养结合”之痛

　　从2013年国务院出台35号文件《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开始的中国养老产业元年至今已经是整十年了。在这十年之间，养老产业风云激荡，无数的企业已经进入或者谋划布局到养老产业之中。2022年养老产业规模已达9万亿元，预计2024年前后有望提前迈入养老产业转折期，产业销售额进一步加速。

　　随着市场规模不断快速扩大，看似这是一条美好的创业路。但“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些成功案例的背后同样有无数企业迷了路。

　　我们方文养老观察在产业发展十年之际，写出一个“迷路”企业的系列，希望养老人能够避过一些坑。

　　就在写这个系列的过程中，国内的医疗服务机构发生了一件大事，北京长峰医院的一场火导致多位老人死亡和重伤，这把火同样烧出了中国“医养结合”的痛。

　　关于火灾，原因已经查明，责任人已被刑拘，北京丰台区已经开始了现场处置、医疗救治和善后工作，这些内容大家都能够从公众媒体中了解到。不少的媒体也从安全防控、资本运作等角度对长峰医院进行了更为深度的剖析，而作为养老产业的观察者，我们想带大家从另一个视角去看看这场大火烧出来的问题。

　　(长峰医院火灾事故情况通报会)

　　据官方通报，“4·18”长峰医院火灾事故已导致29人遇难，其中有26人是院内的住院患者，他们的平均年龄达到了71.2岁，其中18人年龄超过60岁。目前的伤病员还有39人在院治疗。其中，危重4人，重症17人。4名危重伤病员平均年龄82.3岁，多患有心功能不全、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脑梗死、室壁瘤等基础性疾病。17名重症伤病员平均年龄74.5岁，多患有肺癌、肾癌、继发性癫痫、慢性支气管炎、慢性心衰、帕金森综合征等基础性疾病。从死伤者的年龄和病历来看，当时过火的楼层主要收治的应当是半失能、失能以及失智老人为主。

　　(五、六、七楼窗口有明显火灾印记)

　　再结合北京长峰医院的失火情况分析，最开始的失火楼层是五楼，火势蔓延后烧到了六楼和七楼，得益于消防人员的快速出警，最高的八楼并未严重烧毁，因此可以判断出长峰医院住院部的高楼层应该主要在为老年患者提供长期住院和护理服务。

　　(住院部另一侧烧毁更加严重)

　　我们也通过曾经在长峰医院治疗过的病人以及护工等各种渠道进行了了解，他们均表示在医院五楼以上，尤其是七、八楼，主要住的老年病、临终关怀一类的病人，这些老人多数行动不便，有些甚至是失明或者失智的老人，因此给逃生和救援带来很大难度，也导致了本次事故中死伤最多的也是老年人。

　　为什么这么多的老年人会在长峰医院的住院部就医，它并不是专门的一家老年病医院;从死伤者病历来看，也并未像传统医院一样，不同的患者对应不同的住院区域，这里更像是一个有着医生护士的养老机构，但是日常的护理工作又是由谁来完成?

　　在一些养老信息推广网站上，可以查到一家名为北京福康寿失能老人护理中心-岳各庄分院的机构，地址显示的正是北京长峰医院。(在我们发稿日，福康寿中心网站已将有关岳各庄分院的资料和图片等删除)。据其他媒体的新闻报道，福康寿至少在2019年时就与北京长峰医院建立了合作。合作的具体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根据行业内的经验猜测，长峰医院负责提供住院场所和治疗，福康寿护理中心提供老年人日常管理和护理服务。

　　从我们联系到的一位曾在长峰医院接受治疗的患者家属处也基本印证了这个说法，患者曾因病居住在长峰医院一年左右时间，当时医院一间病房内通常有两至三名患者，配有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工。护工费大约一个月6000元，此外有一些床位费和治疗费。床位费和治疗费由医院收取，护工费通常是由家属直接支付给护工。当时选择这里也是因为医院和护理人员对外宣传只接收长期入住的老人，专业性有所保障，很多养老院并不具备这样的医疗条件。

　　长峰医院可以像养老院一样向失能老人提供长期住院和护理服务，且又比养老院具备更全面的医疗手段，这样的运作方式已经是我们经常提到的“医养结合”模式。但长峰具备“医养结合”机构的资质么?

　　简单来说，医养结合机构是同时具备医疗卫生资质和养老服务能力的医疗卫生机构或养老机构。根据2019年制定的《关于做好医养结合机构审批登记工作的通知》对机构设置的要求中明确提到：应当具备医疗机构执业许可或在卫生健康行政部门进行备案，并在民政部门进行养老机构登记备案。提供餐饮服务的医养结合机构，还应当持有食品经营许可证。

　　在全国一体化政务服务平台养老机构信息查询中，我们并未检索到长峰医院或者北京福康寿失能老人护理中心的信息。长峰医院也没有按照相关规定在经营范围内增加“养老服务”。

　　如果长峰医院去民政部门进行了养老机构备案，会不会让这次的火灾事故得到提前的预防或者减少损失呢?

　　医养结合机构的在民政体系备案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是由住建部门颁发消防验收合格证明。养老机构想通过消防验收并不容易，单是一套消防设备的投入，至少需要几十万元。如果是医养结合模式的养老机构，还需要养老机构拥有全职医生和救护设备等。

　　由于养老机构的人员行动迟缓，有些可能存在认知困难或瘫痪，一旦发生火灾事故，疏散困难，很可能造成人员伤亡，因而监管部门对于消防安全有专门要求。比如，非独立建造的养老院，应采用耐火极限不低予2h的不燃烧体墙和耐火极限不低予1h的楼板，并与其它场所或部位隔开，当墙上必须开门时应设置乙级防火门。养老院的道路和建筑物设计，应当严格执行相应国标。民政部门还将每年对养老机构服务安全和质量进行不少于一次的现场检查。

　　(北京消防对辖内养老机构检查)

　　卫健委也曾在2022年，与11部门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推进医养结合发展的指导意见》，其中对医养结合机构的监管作出明确要求。医疗卫生机构提供养老服务的场所要与医疗服务区域实行分区管理，做到物理隔离、独立设置。

　　据其他媒体对幸存者的采访，着火时一位女士和她父亲在五楼的病房内，未曾听到烟雾警报器发出过警报。是听到楼道有人呼喊才知道着火的，“开始时护士还说没事，后来过了也就一分钟，开始让我们往下撤”。还有一位63岁的患者告诉记者，病房里装有烟雾报警器，“但着火时，好像没有洒水装置喷水。”除此之外，病房楼狭窄的过道也让他印象深刻，“如果楼道里有转运病人的推车，我的轮椅想通过就有点难了。”

　　对于长峰医院而言，一边面临疫情期间亏损三年，希望藉由医养结合实现长期稳定的收入增长;另一边是消防安全的投入和定期检查的繁琐。他们和福康寿最终选择了打出这记“擦边球”，却不知道在4月18日这天赌上了29个生命。

　　方文养老产业观察：

　　4月15日，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发布《卫生健康蓝皮书：中国卫生健康发展评价报告(2022)》。报告提到，统计表明，我国老龄人口已达2.6亿，其中失能半失能老人4700多万。

　　我们呼吁国家能进一步完善医养结合机构的建设，满足半失能与失能老人的需求，在床位数量增长的同时，安全同样是不能放松的环节。

　　据悉，针对长峰医院是否存在违规经营“医养结合”机构的情况，丰台区卫健委已介入调查了解，除了对长峰医院的负责人进行追责外，我们也希望工作人员能够及时披露长峰医院和福康寿之间的合作协议，北京福康寿失能老人护理中心作为实际管理人之一，也应当承担起相应的义务和法律责任。

　　最后，愿逝者安息，生者如斯。